梅雨帘第28章 谣言落地
返回院内,在距离落地窗的客厅前,小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,她躲在一棵树后,探出半个脑袋,定睛看着客厅的志成和他的母亲在激烈地交谈着什么,她猜想着能引起他们母子俩如此不快地交谈着的原因只有她了。
落地窗中的周老太,没有了平日里的那种温文而雅,也不再是那个吃斋念佛的老人,从她激动的举止里能看出老人有多么地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。
当周老太甩给对面高大的儿子一个耳光时,藏在树后的小蔓的身体也为之一颤,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,又看见志成拽住欲离开母亲的手,那神情很痛苦又很无耐,老太太别过身,对着儿子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。
小蔓不敢去拿车钥匙,她回转身,逃一样地离开了,向公交车站跑去……
次日早晨,如往常。祖宗三代围着西餐桌一起吃早餐。豆浆和米餜是小蔓的最爱,可今天的小蔓一点食欲都没有,她知道这将是最后的早餐,在这个家里。
婆婆端碗举箸间屡屡叹气,她吩咐女佣小远带丁丁去上学。小丁丁也很聪慧,敏感地察觉到大人们这几天的气氛沉闷得有些不对劲,个个青着脸,少言寡语。
他从餐桌边滑下,走到不远处,甩开女佣小远的手跑向志成,抱住他的腿,仰着稚气的小脸说道:“爸爸,今天你来幼儿园接我,一定来,好不好?”
志成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,他不敢看小男孩的眼睛,小孩毕竟是无辜的,何况他又是那么地讨人喜欢,志成用重浊的声音对着眼前的空碟子:“嗯,好吧。”
小丁丁跟着女佣小远的身后,蹦蹦跳跳着上学去了,家里留下三个脸色苍白的成年人,落莫地对着餐桌上那些豆浆和米餜。
平日里小蔓最爱吃南瓜米餜,此时她感到肚中是叽哩咕碌地响,几天来没怎么吃东西确实是饿了,可是她没有胆量去牵动手中的筷子,她感到背后的脊梁一阵一阵地冷。
她想眼前这对母子一定恨透了她,她不敢抬起眼皮,看着她曾经的亲人,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亲人。
生活,风平浪静中有着颇深的感情,可这会儿一下子才明白这个现实,没有丁丁血缘关系的维系,他们之间从来就是没有关系的人。想到这儿,她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,脸部的表情瞬间表现出一副倔强不屈的神态,她挺了挺胸等待舌战的开始。
果然,周老太轻声抽泣了几下,说道:“我真害怕邻居们的议论,你们要是离了婚,真是应验了他们的话,所有的猜忌全都成了现实,”顿了顿又说道:“别人都夸我福气好,儿子会挣钱,媳妇又本份、实诚。现在,钱多了去,又有什么用?”
周老太满腔的愤恨:“你,有一张本份的脸,不敢想象,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。我们一家子,不知作了什么孽。你空有端庄的外貌……你是个可怕的女人。你那所谓的一夜情人,同样是可怕的人。家丑不可外扬,我为了我儿子,我会保守秘密的,一直到咽了气,你放心好了。”说完,周老太瞥了一眼小蔓,后面这句“你放心好了“字字又轻又狠,咬牙切齿,愤恨满满。
“他没有你想像得那么肮脏,只恨上天给我们开了个玩笑,我和他只是有缘无份。”小蔓执拗地反驳着,一面用豆浆浇着碟中的米餜。
小蔓冷冷地说道:“在你眼里,我已经是坏女人了,说第一遍,让我胆颤心惊,说上千遍万遍,我已无所谓了,我也很烦,厌倦这种关起门的唾骂,你们放心好了,我很快就会搬走的。”桌对面志成的脸上,找不到一丝的血色,他如一尊石膏像,只有一种表情,黯然的神色。
“嗯,志成我头疼得厉害,扶我到沙发上躺一躺。”周老太捶着脑门说,刚躺下,老太太又不依不饶着:“梅小蔓,你怎么让我家受这种罪呢?”
小蔓麻木地用筷子摁了一下豆浆中的那个南瓜米餜,米餜支离破碎,走了原样,像螃蟹被蒸过了头,蟹黄肆无忌惮地流出来。
小蔓不想听这些令她难堪的话,她蹬蹬地上了二楼,扑向床铺,这时才发现,这是一间整洁的居室。阳光八、九点钟时从窗外斜照进来,她常常沐浴在恬静的阳光下,多么温馨的记忆,现在想起来,像是一幅海市蜃楼,伸出手想将它握紧,可是现实是不可能发生这等美事的。
清醒过来发现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,想着想着,小蔓的眼睛潮湿起来,喉间痒痒的,泪珠从她的眼中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……
如果老家的母亲知道真相,她会怎么说呀,在她的眼里自己的女儿又会是什么样子?姐姐梅小婷也不幸福,母亲该怎么办?一想到母亲白白的头发,苍茫的眼眸。想像着母亲,当得知女儿不体面的行为时的表情,小蔓全身的神经更加地僵硬,母亲一定会乱了手脚的,此时的小蔓有一股强烈的罪恶感袭上胸口。“不,不能告诉妈妈,”她自言自语道“只要我不说,志成他们一家人是不会说的,他们是要面子的人。”
只要慎言慎行,就会没事的,一切都会过去的,让时间快些翻过这难堪的一面。
离婚原来可以这么地简单,没有大吵大闹,小蔓没能带走周家的一分钱……
夜已深,黑暗的天穹,时钟在空旷而又安静的大厅里隐隐地作痛地敲了十二下。周老太侧身躺在床上,耳朵留意着儿子回来的声音,今夜老太有些莫名地不安,心中害怕足以让其害怕的事情发生,她索性披着坎肩起身,倚在窗台上,接近月光,摸着石膏柱子上面的雕刻,圆珠花纹。
忽然,听见那熟悉的声音,愈来愈近,没错,是她的儿子周志成。从声音中听出,今夜志成喝了很多酒,正昂着头高声吼着《最浪漫的事》:“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,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,直到我们老的那儿也去不了,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……”
志成音调忽高忽低,忽粗忽细,男女声变调,周老太听着心里不是滋味,她冲了出去,顾不及披肩正掉落在木质台阶上,她想阻止歌声继续,她不习惯甚至害怕志成的这种声音,“我一定要让他闭嘴,千万不要吵醒了周围的邻居,多丢脸啊。”
她疯了一般地冲出门外,拽住志成的手往家中拉去,可是志成醉得不行,迷迷糊糊地就靠在母亲的肩上,高大的身材,沉得如泥的身子,老太太体力明显有些吃不消,但她不想让女佣看见志成这副模样,要是让女佣知道,说不准明天就说漏了嘴,被无聊的人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,
“只有我能救我儿子,天,我要发神经了……我一定能行的。”她心想着,不经意之间看见台阶上羊毛披肩,就果断地将它在志成的腰肩扎起,然后,在黑暗的楼梯上,半拖半扶着这个失意伤心的醉汉,上楼去,推开了门,按亮开关,志成在耀眼的灯下,艰难地睁开了惺松的眼睛。
周老太的眼里,摇晃不定的灯光下,她依稀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摇摆:黑油油的头发,短短的,翘乱得像一团稻草,更像一个被人掀翻的鸟窝,领带从颈后饶了个圈,又回到胸前,胸前的白色衬衣上满是酒渍,他瘫在卧室的地板上,像要醉死过去。
周老太摇着志成的肩,志成艰难地睁开眼睛,那双眼睛分明溢满了痛苦,不堪的表情和行为,母亲的心仿佛都要炸开了。
就这样,儿子闭着眼,母亲睁着,这一夜两人嚼尽了痛苦的滋味,母亲帮儿子捋了捋短发说道,“儿子,你这样让我这做母亲的有多难过,多伤心,你知道吗?你还很年轻,你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成这个样子。明天,生活还要继续,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。”
一切都会重新开始,一切必须重新开始。周老太决定离开这里,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,她要陪儿子到一个新的城市,开始新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