顽贼第六百一十八章 张天琳来了
刘承宗的主意是贸易,互市贸易。 虽然夏天还没过去,但草原上差不多该备冬了。 漠南都督府弄到不少牲畜,可牲畜在草原上终究不能当饭吃。 俗话说家缠万贯带毛的不算,因为养殖业的风险太大,尤其在草原上,一场风灾、一个寒冬,没准就啥都没了。 就像哈剌慎部,只是在一个平静的夏日,那么多牛羊就啥也没了。 但是贸易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,留下必须的牲畜,多出来的牲口完全可以贸易到长城以南,换取铁锅、棉衣、被服甚至布匹,让接下来的冬季更加温暖。 大明可以互市,刘承宗也可以,甚至可以在长城内外进行完全互补的贸易。 这对短期内的军粮供应帮助不大,却对元帅府恢复地方生产的帮助极大,毕竟旱灾以来,陕西各地的经济都趋于崩溃。 很多人颠沛流离,即使被重新安置,地方也完全退化到不完全的小农经济,就连自给自足都成问题。 要恢复生产,首先要让环境安定,恢复战区内各县的联系,贸易起来产生需求。 而漠南都督府的这批牲畜,若能通过贸易买进口内,能很好的解决各县眼下连做种的牲畜都没有的问题。 关中平原上的诸县情况还好一点,在更北边被兵马来回走的诸多府州县,情况已经坏到整个州县连一头牲畜都没有了。 就比如静宁州那样的地方,就别说大牲口,连人都只剩一千九百九十七个,多半还是残疾,如果放着不管很快就没人了。 刘承宗把这个想法写信送给张振,解了心头之患,但眼下军队的短期口粮问题依然存在。 他只能把目光放向西安府。 不过军队尚未东行,安置伤兵、收拾战利的工作持续两日,也让接连作战的士兵稍加休息。 然而就这两日,西边的秦州方向,就传来了关于兵粮的好消息。 莫与京和谢二虎率七千蒙古骑兵奔出华亭古道,一直冲到静宁州,转了一圈儿未见敌踪,便沿葫芦河两岸分张南下,搜寻沿途每一块山塬坪地,浩浩荡荡地向南铺开。 他俩一直走到秦州卫,才发现明军的踪迹,是开战前拔营离开宁夏军驻地的白广恩。 一起被发现的,还有一车车正在向秦州卫运送的粮食。 白广恩是从曹文诏那领了筹集粮草的命令,这才离开宁夏军主力兵团,独自到陇西搜集兵粮。白广恩就没想往平凉城跑,他一开始就瞄上了秦州卫。 眼下的陇西,秦州、平凉,是不曾被兵的好地方,当然相较而言,秦州远不如平凉富庶,存粮也不可能长期供应曹文诏、左良玉的庞大联军。 但相应的是,白广恩也知道自己惹不起平凉城,他又不敢去抢韩王府,平凉再富裕也跟他没关系。 秦州卫就不一样,早前因为左良玉驻军于此,让刘承宗的主力军选择走山道进关中,后来虽然被张一川、李自成的联军过境,但那会大敌当前,农民军也顾不上劫掠,倒是留有几分薄粮。 最重要的是,白广恩在秦州卫强征粮草,没有负担。 如果他们这仗赢了,那这点粮草不算个事儿,甚至还是他的功绩。 如果他们这仗输了,这点粮草就更不算个事儿了,整个秦州到时候都会成为刘承宗治下的土地,大明管不着。 所以在秦州强征粮草,保险! 谢二虎的蒙古兵早在两日之前就发现了白广恩的踪迹,但莫与京不让他声张,更是严加约束蒙古旅的骑兵,禁止他们袭击白广恩的军队。 “大帅也缺粮。” 谢二虎是蒙古马匪头子出身,这几年一直把精力用在学习带兵方面,稍有余力,也都拿去精进汉话了,心眼子比张天琳只少不多。 这会儿根本无法领悟莫与京的想法,他脱口而出:“我谢二虎在这儿看着,还能让他抢大帅的粮?我去给大帅……” 却见莫与京摇头不语,谢二虎怔怔地看了他半晌,才琢磨过来:“让他先抢,抢完再抢他?” 莫与京缓缓颔首:“谢旅帅,是等他抢完,再剿他。” 其实白广恩没抢粮,人家是在征粮。 白广恩这个流寇反正的官军,比很多出身干净的正牌将领还会征粮。 他把军队往秦州卫一驻扎,便开始摊派。 白广恩可不是把征粮的任务摊派给乡里的甲长、乡老、地保,而是直接把征粮任务摊派给秦州官署和秦州卫的军官。 他可不傻,直接找百姓摊派太遭人恨,还容易让秦州卫的世袭武官同仇敌忾,反倒是把任务给秦州卫的军官,给他们征粮的权柄,或许没法征得那么干净,却也能分担仇恨。 秦州卫的军官当然不乐意干这事儿,但摊上了也没办法。 对他们来说,让他们去找别人征粮,总比白广恩找他们征粮好。 一时间秦州卫的世袭武官带兵四出,直奔山峁墚塬间的各个乡里,摊派出一个又一个要命的征集名录。 米、面、豆子,柿饼子干果,甚至是木柴木炭石料、蔬菜水果、马槽车辆林林总总,再不济就征人当搬运的小夫子,总之不空手。 这里面有些东西,是白广恩明确要征的,还有些东西,是秦州卫要征的。 主要是石料木料和小夫子之类,战事当前,秦州卫的几个指挥使一看白广恩都跑到秦州来征粮了,明显察觉到东边关中战场很不好的苗头,他们得想办法保护自己,首要任务就是加固秦州卫城。 谁都不是傻子,哪怕白广恩的军队嘴巴再严实,人们也能猜到,明廷在陕西的重兵集团明显被刘承宗分割包围了。 否则不至于到秦州征粮,要征也该去关中征粮。 除非他们根本联系不上关中。 白广恩倒是挺小心,一直很注意观察东边的情况,但他没考虑北边的平凉府方向,只是派人驻军渭河沿线,同时观察西边的巩昌府和东边的凤翔府。 事实证明他没白观察,他在巩昌府发现明军活动的迹象。 开始还以为是改旗易帜没换装备的元帅军,后来双方探马交兵,发现还真是自己人。 那边的长官,是宁夏参将屠师贤,早前受曹文诏调遣,率一个营的兵力去攻打空虚的兰州。 结果兰州一点儿都不空虚,镇守兰州的王文秀被刘承宗召到关中,原本驻军河湟看家的旅帅杨耀立马移师兰州。 而且他比王文秀的驻军风格更加激进,调派参将冯瓤率战兵车营驻扎到巩昌府的巉口,把明军的西进缺口直接堵死。 更是从青海把刘承宗给天山驻军准备的练兵卫拉了一千新兵,由指挥同知、卫拉特杜尔伯特部首领达来台吉率领,开进临洮渭源县。 实际上这个练兵卫本来有三千人马,但东征战役一开始,就被刘承宗调到甘肃两千,由指挥使钟虎率领,填补空虚的甘州,杨耀这次一调兵,直接把练兵卫弄没了。 不过如此一来,宁夏参将屠师贤傻了。 情报上跟他说的是刘承宗大举东进,开战前横征暴敛,致使人心向背,又拉走了元帅府所有人马,后方极为空虚,因此攻取兰州易如反掌。 结果他率军三千奔袭至巉口附近,直接四面楚歌。 北边的靖虏卫,是甘肃都督曹耀的东进兵团,正朝着宁夏边墙一座堡子一座堡子啃,分出一个个小队沿小山路对他进行袭扰不过顺手为之。 南边的临洮府,是达来台吉所率练兵卫一千人马,这帮人兵力不行,但装备着刘承宗给大哥刘承祖造的火箭车,火力相当充足,见面先丢出一片覆盖方圆五百步的火箭弹幕。 正中间的巉口驻军才是最气人的。 巉口地形非常狭窄,冯瓤背靠连通榆中盆地的金城山谷,车营就地展开,像耍无赖一样。 车营这个玩意儿,只要不碰上刘承宗的火箭,在狭窄战场上就是无赖,同等兵力下几乎无敌。 屠师贤冲也冲不动,打也打不过,火器火炮没冯瓤强,就连兵粮也没冯瓤多,还担心被包围在关川河流域,只好退入巩昌府。 而巩昌这个地方又很怪,它本来有知府,王文秀派遣罗汝才、李万庆进巩昌府夺取关口的时候死了,不是他们杀的,是畏惧丢失治地的罪责,自杀了。 后来有一段时间没知府,直到今年刘承宗开战前夕,吏部又铨选了个山西人过来做知府,叫乔迁高。 但乔迁高上任的时候,巩昌府的形势对朝廷来说更糟糕了。 刘承宗发起东征,半个巩昌府都被元帅军占领,没被元帅军占据的,也被农民军占据。 四天王李养纯占据西河县、整齐王张胖子占据宁羌县、扫地王张一川占据宁远县,周围只有个早前被张献忠劫掠一遭的伏羌县暂时没人。 知府乔迁高便入驻伏羌县,遥领巩昌知府。 伏羌县能避免被兵,靠的不是乔迁高,而是伏羌县本身已经成为巩昌府被兵后的明廷大本营。 这边不光有伏羌知县王儒,还有早前跟农民军作战败退的宁远知县郭尔照,临巩道兵备道张兆曾、巩昌府推官赵应桂、通判朱廷鄣、都司田应龙、张应春,还有来自各县生员、各级军官、衙役一千多。 早前四天王李养纯、整齐王张胖子都来打过伏羌县,被兵备道张兆曾、推官赵应桂联手据守,农民军久攻不克,知县王儒单骑又单骑出城,对这些民军头目非常礼遇,靠一张嘴讲和了。 也算是众人齐出死力,这才保住巩昌府最后一座属于大明的城池。 屠师贤在北边跟冯瓤打了几仗,手下宁夏边军还剩两千多,南奔至伏羌县,给知府乔迁高等人打了一剂强心针,但他们的军政关系处理得很烂。 伏羌县众人都盼望着屠师贤能领兵打进府治陇西县,而屠师贤的宁夏疲兵则希望能进伏羌县城,他们已经跟曹耀、冯瓤、达来台吉接连交战。 说句难听话,屠师贤但凡有攻破陇西的能力,早去攻了,根本就不会往伏羌县撤。 而另一边在秦州卫的白广恩,则在秦州官署的帮助下,短短几日就筹措到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