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华录第十四章 刺杀
“当我杀光她全家,提着这柄带血的剑,一步一步走上大厅的的时候,她已经吓地倒在了地上,她那个所谓的夫君,红了眼要上来杀我,被我一剑钉在了地上。” “我望着她一脸惊恐,然后拔剑划瞎了自己的双眼,我告诉她,我这辈子最后瞧见的,是她的脸。” “我告诉她,从那一天起,我同这苍天一样,瞎了眼。” 盲了双目的剑客提着剑,扭过头来冲着孙原,缓缓问了一句: “孙公子,你说,这天,是不是瞎了?” 孙原没有动,只是望着他那柄剑,慢慢地说:“好一柄‘残阳’,只是很可惜,你让它蒙了尘。” 夏语冰愣了,佝偻的身影突然间一阵颤抖,忍不住大笑起来:“是极!是极!那奸夫淫妇的血怎配得上这举世无双的‘残阳’!” 坐在轮椅上的紫衣公子斜靠在那里,望着滴血的剑刃,突然念叨了一句:“你爱她。” 夏语冰僵住了。 孙原移开了目光,仔细端详着他苍老的脸,又认真地说了一句:“你还爱她。” 夏语冰没有动,手中的剑却已轻轻颤抖了起来,四十年未曾慌过的手,连剑锋都颤了。 “若不是爱她,你不会弄瞎了自己的双眼,只为记住她最美的模样……” “因为……” “此后世间女子,再无人能入得你眼了。” 瞎眼剑客的手瞬间握紧了,仿佛四十年来从未如此紧过。 “孙青羽之舌,比残阳剑更利——” 夏语冰的剑瞬间贴上了孙原颈间的动脉—— “你如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,不怕我一剑杀了你?” 一脸温和的紫衣公子突然笑出了声来: “杀罢,孙某求死。” “人活着,太累了,死,也许是种解脱。” “便如你所说,这世间,多得是披人皮、衣锦绣的畜生,却可冠冕堂皇地说着人间善恶,是也不是?” 孙原的话语虽轻,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入夏语冰的耳中。 他终是挥不动剑,惨笑一声:“罢了!终究杀不得你。” 若这世间还有一人懂他,大概也只剩下孙原了罢! “我突然有了更残忍的法子,你可愿意一听?” 孙原抬头看着他,不解。 “你知道么,我曾信过人间总归有痴心女子,有真情在的。” “可我见了这世间不辨真假、不分善恶、不明黑白的一群群畜生以后,终是明白,这天地间只剩下厚颜无耻、只剩下卑鄙肮脏。” “天下何人不可杀!” 他仰天怒吼,似是恨这天地不公、恨这人间无情,一腔孤愤与这片世界并无二致。 “你呢?你为何不杀?” 他目光如剑,质问孙原,又似质问这世间所有人:“你的那个女人做了别人床伴,你能杀为何不杀,你等着这瞎了眼的苍天去还你公道?还是等着瞎了眼的世人还你清白!” “你同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讲什么仁义道德?” “以德报怨,你装什么君子圣人?” “死有余辜,为何不杀?!” 那佝偻的身影在天地之间如此渺小,仿佛蝼蚁般张牙舞爪,却终究彷徨无力,跌倒尘埃。 他跪在孙原身前,那柄四十年不曾离身的残阳,呛啷一声掉落在地上,污浊满身。 郭嘉和董真瞬间闪到孙原身前,董真更是将孙原死死护在身后。 孙原不能动,只是挺直身,牵着董真的手,缓缓将她牵到身侧,望着夏语冰,淡淡地问:“你当初没有杀她,你知道她过得好吗?是不是快乐开心?” “大概,你也懂了恻隐之心罢,总幻想着,也许她会回来找你……” “这人间无真情,总该让它有那么一点暖气,不至于让后来的人再寒了心。” 他望着眼前已无杀机的盲眼剑客,幽幽叹了一口气:“四十年,你爱了她四十年,也恨了她四十年,而她却自游自在活了四十年,你的心里委屈了四十年罢……” “四十年……” 孙原闭上了眼睛,靠着轮椅,整个人缓缓蜷缩了起来: “四十年不见光明天日,四十年忍受孤独寒冷,四十年幻想着她年轻貌美、温柔似水,而她却又换了个男人怀里欢笑,这滋味,不好受。” 他轻笑了一声: “杀了,又怎样?” 那种爱恨交织,谁又能懂?天地之间,也许只有你我二人,相知而已。 本以为夏语冰会失控爆发,郭嘉一直扣指戒备,猛然间听到跪在地上垂首颓丧的人轻轻笑了起来: “孙青羽、孙公子,你果真比传言中更恶心,夏某不齿!” 他突然扬起一道剑气,不是对准孙原,而是对准自己,一剑封喉。 鲜血淋漓,直喷了孙原半襟衣衫。 孙原的手指动了动,整个人都已怔住了。 他本以为世间唯一懂他的人,应该是朋友,却不料竟是如此果断决绝。 四十年的梦,即使是要了结,也该由自己这条命亲手了结。 他不知道她还爱不爱他,也许是知道自己到最后会梦醒,那还不如自己和这个梦一起了解,起码,自己还在梦里。 残阳如血,恨极、怒极、怨极。 都说情比金坚三百年,不过只是纸薄誓言一把灰,从此天上人间只剩残阳,只剩下剑上冤魂无辜的哭泣与嚎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