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建帐以来:罗马汗国记第四百四十六章 天兄是中国人么?
常千户又想了一会儿,最后还是放弃了。 “那我们就维持现状吧。”他只好说道:“您这么一说,我倒是感觉,做做手艺活什么的,可能反而更适合他。或许他今后,反而会因此留名吧。” 道衍和尚没有说什么,不过也跟着笑了笑,看起来还是认可的。 “但是,除了他之外,还有一个孩子需要关注啊。”常千户提醒道。 “小郡主?”道衍和尚摇摇头:“她倒是确实比较聪明,但她也不会闹出什么事情吧。” “她的情况很特殊。”常千户告诉他:“她来这边之后,王府众人几乎都说,她才是最聪慧、最有潜力的人。世子自己都对其他人说,可惜她是个姑娘,否则一定是能成就大事的。” “而泰西这边的诸国,历史普遍很短,人们也没有记录和学习历史的习惯。所以他们的政治水平也很低下,我们知道是教训、需要规避的问题,他们却不怎么敏感。” “结果就是,他们这边的贵妇频繁干预国政,而国家却缺乏有效机制阻止她们。就我所知,郡主的母亲一系,就出过不止一次这种案例——您也知道,连她的生母,都明显不是个安分的妇人。” “她这几年一直是马王妃在照看,应该还好吧。”道衍和尚说:“而且,我也没看到她有什么出格的野心。” “野心是会随着环境变化的。很少有人生来就有反骨,但还是有不少人,随着时势变化,自己渐渐生出来了心思。我们北镇抚司的主要工作之一,就是监控各种可能有心思的人,对此,也算是有些经验了。”常千户倒是显得颇为了解。 “而且,不同地方的风气,本就互不相同。不知道她今后,会不会把那边的习惯,也给带过来。不过这也是超出了我职权的事情,只是实在有些忧虑,所以想问问您。” “这倒确实会有些影响。”道衍和尚点点头:“我前段时间和这里的士人交流。郡主的外祖母,也就是法国的太后,名声似乎不太好。不少人都抱怨她祸乱国政,坑完丈夫坑儿子,把好好的国家搞的一团糟。这么看来,似乎也是武后式的人物啊。” “唐朝的历史太有名,我一介武夫都知道,大和尚定然更了解。”常千户叹了口气:“武后之后,就有韦后,有太平公主。有这个先例在,谁知道她家里的女儿、孙女,会不会也有相似的念头啊。” 道衍和尚思考起来,没有直接回答。 “我一开始也没想这么多。但后来,‘老家’那边专门送来告示,说要大家留意各个藩王和他们家人的表现——现在想想,应该就是查周王他们那次。”常千户压低声音,说道:“我当时也不知道什么情况,所以就多留意了些,然后就越想越觉得要注意下了。” “是不是……你职业的问题,太敏感了啊?”道衍和尚提醒道。 “我倒希望是我敏感过头了,这也比太迟钝,到时候出事要好。”常千户对此倒是不忌讳。 “罗马汗国这边,制度毕竟比较粗疏,也是没办法。你看他们还有实际意义上的丞相和太尉呢,而且权力还不小,也没有什么监管措施。要是在大明,是断不会有这种情况的。”说到专业对口的地方,他也忍不住多评论了几句。 “所以很多事情,我们其实已经不深究了——像女眷公然抛头露面这类,都不算什么事了,反正离故国太远,也不会坏了宗室名声。但除了这种私德问题,还有更重要的公事啊。” “小郡主还经常和摆赛汗的女儿接触。那个人也很有野心,属于连路人都知道的事情。这么下去,会不会把人教坏?他们不怕今后出问题,我还怕他们之后把自己的‘经验’反馈回家乡,搞出事情呢。那样的话,就真的是我们失职了。” “武后的问题有两点:心思坏,是小问题;国家大事上无能,是大问题。后人对她的抨击,主要是因为后者;我们要吸取的教训,也是如何防止只会阴谋、不会做事的人上台。”道衍和尚想了想,说。 “所以,我倒是觉得,他们这边反倒出不来这种人。你也知道,这边制度比较粗疏,大家很多时候不是依据规则,而是单纯看实力行事的。武后这种人,在他们这边恐怕很难爬上去,半路就被其他人干掉了。而且,相对于外部的战争压力,和内部的各种制度不成熟造成的麻烦,吕、武之事,也不是首要问题了。” “当然,这都只是我的推想。”他又考虑了片刻,问道:“这里的本地人,是什么看法?” “本地人的态度很明显。”常千户明显是认真调查过:“他们的态度也很有意思——基本上,就能看出当地人文明水平的高低。” “希腊,是西海周围诸国里,文明延续时间最久的一家。其他大部分国家,在他们眼中,也都是蛮夷。”他介绍道:“希腊人对于妇人干政,也是最警惕的。他们历史上吃过大亏,对此也有记忆。连罗马汗国这一朝,当年都经历过。算起来,应该也是苦此良久了吧。” “而这些蛮族国家里,文明程度最高的,应该是法国。他们不如希腊人那么经验丰富,但也明显有这个倾向。我刚才说的,小郡主外祖母的事情,就是一个例子。” “所以您看,这里头应该是有规律的。”常千户总结道:“您说,吕武之事对他们不算要紧,对于一部分国家来说确实如此。但从希腊等地的经验看,一些比较发达的文明地区,已经开始遭遇这方面的问题了。” “所以我觉得,这就是早晚的事,发展得久了,都会遇到。” “我不是正经读书人,讲不来这么多大道理。这个现象背后的原因,我也搞不太懂。”他摇摇头:“但我感觉,这么多年历史,总结出来的经验,肯定是有道理的——何况这还不止是一个地方的人总结出来的经验呢。” “伱看,唐朝那会儿,朝中大臣说实话,也不是真心反对妇人当政,否则武后也没机会上台吧?但折腾到现在,大家就已经形成了共识。可见,大家遭遇得越多,对世事就看得越透。” “那么,既然前人都已经吃够了亏,乃至都吃亏吃出了经验,就不要让后人继续遭罪了吧?否则,史书的意义又何在呢?” “至于其他这些文明……我觉得,可能这就是所谓教化,要关注的地方。”他想了想,说出自己的观点。 “我之前对这个词,也没什么感觉。对它也没什么兴趣,觉得就是酸腐文人扯得大套话,没什么实际意义。但出海公干,时间长了,才发现这其实不是念经,是真有需求。” “蛮子天天干的事情,你要是离得远,眼不见心不烦,倒是还好;但他们天天在你眼前干这些事情,时间长了是真受不住。我带人到这边来的路上,就好几次憋不住。”他连连摇头。 “我来的路上,也颇有周转,不过感觉还行吧……”道衍和尚回想了下,说道。 “您那是正经使团,大家都很看重,各国看在都要多加照顾的。而且走河中、波斯一路过来,也是传统商路,这一路上都算是熟番了,多少要靠谱些。”常千户忍不住抱怨道:“我们走海路的,可就惨了,一路上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……” “很多地方的土人,行事颇为乖戾,有时候都不知道他们想什么。走到天竺的时候,我就有些受不住。后来去埃及出差,没多久就跟一个当地豪强起了矛盾。” “我当时想,就算不是为了公道,起码得注意下影响吧,结果那人却反过来威胁我。我那时还一身跋扈劲,气不过,就带人把他全家杀了。” “这样。”道衍和尚还是不动声色,只是点点头。 虽然常千户没有细说这件事,但他也能大概猜出来。对于这帮锦衣卫的反应,也不算太意外。 “但他们的同伙依然还在,而且要报复我们,我也只好跑路。我们接触那位让娜姑娘——就是后来派去给吴王帮忙那位,就是那个时候。”常千户继续回忆道。 “那件事也算让我学到了不少教训,后面我自己也反思了很久。我就觉得,外头这边,是真的缺乏秩序。大道理虽然空泛,但意思却没有错。这不教化是真的不行啊。” “怎么教化呢?其实就也只有两件事。”他说:“一是要把那些太碍事的蛮夷干掉;二是要给其他人传授我们的经验,让他们好好学着我们,做个正经人。这都是需要长久去做的事情,但陛下让吴王在海外待着,还让我们也过来,应该就是为了长远计划做打算的吧?这些事情,也都是迟早要做的吧?” “那,让娜姑娘她们,是怎么想的?她们应该最了解吧。”道衍和尚指出。 “她们倒是不反对。她们的住持嬷嬷,也就是觉得我们太暴力了,说塞里斯人天天就知道杀人全家。”常千户摇摇头:“不过我们也没办法啊。蛮夷根本听不懂人话,只有直接动手,才能让他们稍微乖几天。这还能叫暴力?要我说,还是杀少了!” 道衍和尚确实不知道他受了多少气,只能安抚了几句。常千户则摇摇头,回到正题。 “刚才说的这些,也只是我担心的一部分。除了怕这种蛮夷习惯会带坏小孩,他们的宗教,我感觉也会有问题。”他告诉老和尚。 “蛮夷的习惯经常让人难以适应,而宗教,可能也算是其中一部分吧。罗马汗国这个拜上帝教,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了。其他那些,就更不对劲。” “小郡主出生之后,很长时间被寄养在乡下,由生母安排人手带着。后来吴王那边安稳了些,才委托齐、黄两位先生,去给她进行启蒙教育。可能是因为这个经历,她信的其实是她老家那个教派,跟世子、郭公子这些人,不是一回事。” “我觉得,最好能让她改个教门比较好。要不然我老是怕会出事。”他摇摇头,对道衍说:“大和尚您才是懂教法的,这种事情,我觉得还是您来说最好吧?” “我也不是拜上帝教的僧人啊。再说,这要是能劝过来,我估计王师父他们早劝了。”道衍和尚也有些为难。 “我担心这个事情更麻烦。”常千户明显十分警惕:“国朝刚建立的时候,就专门下达过命令,约束色目人的文化、习俗。对于法兰西回回的宗教,我觉得也得留意。” “既然作为宗室,享受各种优待,就得遵守对应的法度、礼制。但法回的教义、风俗,与汉人礼制抵牾之处不少。这样,一来会造成不利的影响,乃至给元人之类的势力提供口舌;二来,也是个隐患。 “小孩子容易被影响,这也是没办法的。而且她一生还长着,今后不知道会接触多少人、和家乡有多少来往。我听说,上位者每时每刻都得注意自己的表现,按他们文绉绉的话,就是要‘如临深渊、如履薄冰’,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影响重大。”他还引用了一句经书。 “吴王府的人,都觉得小郡主聪明,擅长和人相处,正因为如此,才得更加注意。否则,在宗室内、在民间,把这套传播出去,引发众人效仿,怎么办?” “这样啊,这倒是不用担心。”道衍和尚却不怎么在意:“如果真是这样,那也不用担心。” “为什么?”常千户问。 “这个事儿啊,我们佛门算是最了解的了。”道衍和尚颇有心得地说。 “佛教广泛传播,还是从魏晋之后的乱世开始的。然而刚开始没多久,就遇到了重大挫折。在北魏初年,就发生了太武法难。” “虽然大家都知道,这件事的真正原因,是佛寺聚敛了大量财富,甚至还有不少僧人不守戒律,乃至图谋不轨。但真正下诏推行的时候,太武帝给出的佛教罪行,依然是引诱君主‘事胡妖鬼,以乱天常,自古九州之中无此也’。” “所以,他要求‘除伪定真,复羲农之治。其一切荡除胡神,灭其踪迹。’在命令里,坚持把我佛称为‘胡神’,佛经称为‘胡经’,横加指责。” “北魏是鲜卑人国家,他自己就是五胡啊。”常千户感觉不太对:“那他为什么还指责别人太……太胡人了?” “一方面是他朝廷里的汉人官员和道士在游说,北魏君主也需要证明自己是正统。另一方面,胡人的概念,可能也是分层次的。”道衍告诉他:“北魏之前,鼓励和扶持佛教的政权,是羯人的后赵。石勒、石虎器重僧人,任用佛图澄等人辅佐自己,所以佛教也和这个政权联系紧密。” “对于鲜卑人来说,羯人也是外族,而且和其他四胡都差距更大,属于胡人里的胡人。狭义之胡,大概就是指他们了。所以,才有这种说法吧。” “但不管如何,这对佛法来说,明显都不是什么好事。你知道‘胡说八道’这个词吧?” 常千户点了点头。 “佛教有‘四圣谛’、‘八正道’、‘十二因缘’等说法,当年来中原的胡僧,就试图给别人讲明这些道理。但大部分人既不喜欢胡人,也不懂胡语,再加上当年天竺佛法中,有颇多让中原人无法接受的新观念,因此对于这些教法,抵触很大。” “胡僧讲解‘八正道’,试图传授佛法,但在大家看来,完全是不明所以,乱扯一气。久而久之,哪怕佛法已经被广泛接受,大家还是把这个成语沿用了下来。如今的佛教信众,可能自己都在用这个词吧。” “还有这个典故啊。”常千户一脸开了眼界的表情。 “是啊,佛法,或者说所有外来的经义,在中原,都是天生有过错的。不用发现别的什么问题,单单一个‘你来自胡人’,就是最大的指责之一了。”道衍和尚颇为感慨地摇摇头。 “一直到唐朝的时候,韩昌黎上书要求贬斥佛教,开头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