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明朝汐第50章
天蒙蒙亮时出发，不到晌午，已经到了三岔路口。</p>
李奕臣今日坐在赶车的位置上，熟练地一拉辔头，牛车往西边山道平稳行去。</p>
阮朝汐坐在车里，提前准备好的祭扫用具放在手边。</p>
车队停下了。</p>
“到了。”钟少白跳下车，敲了敲车壁，“祭扫得快些。天黑了不好赶路。”</p>
阮朝汐提着竹篮供物，沿着山林小径走向山坡高处的坟冢所在处，</p>
她短短半个月前刚来祭扫过。香烛和鲜果还在墓前。质地坚硬的黑石墓碑上，依旧是她十二岁时亲笔写下的四个大字：“先妣李氏”。</p>
阮氏很快就要来迁坟。等阿娘的坟冢迁入了阮氏壁，就会更换上新的墓碑，正面铭刻上陌生的“先妣泰山羊氏”，背面会刻上斐然文采的墓志铭，出自荀玄微亲笔，铭刻记录墓碑主人：一位出身泰山羊氏的高门大姓娘子的生平。</p>
阮朝汐如今长大成人，早已不像小时候那么天真了。</p>
她阿娘如果是士族娘子出身，荀玄微又何必抹去她的真实生平，杜撰出一个泰山羊氏女。</p>
他多半已经查清楚了她阿娘的身世，阿娘果然不是士族出身。</p>
如果不是士族出身，又跟阿父有了她，极有可能，阿娘向幼年的她隐瞒了人生难堪的一部分。</p>
她或许和阿父并无婚嫁之约，只是个庶民出身的……侍妾，女婢。</p>
阮朝汐抬手，珍重小心地抚摸着墓碑。触手冰凉光滑。</p>
她跪倒在墓前，把竹篮里的供物一件件供奉在墓前，闭上眼，凑近过去，额头碰触在冰凉的黑石上。</p>
“阿娘。”她无声地在心里祝祷，“他们要给你安排一个假的身份，让你顶着假姓，将你迁移到阮氏壁，和阿父的衣冠冢合葬了。阿娘，你的在天之灵，究竟是会欢喜，还是会忧惧？”</p>
山风吹过耳侧，草木寂静无声，阵阵风声里似乎裹挟着叹息。</p>
“应该不会欢喜罢。”阮朝汐低低地叹了声，“墓碑姓氏都改了，也不知以后的供奉，阿娘能不能收到了。”</p>
“当初阿娘带着只有几岁的我，只凭一双脚板也从司州走到了豫州。如今我长大了，比起阿娘当初的境遇好了不止百倍。阿娘当年可以，为何如今我不可以。”</p>
“阿娘在天上莫要忧惧，女儿要回司州故乡了。如果查明阿娘的身世不是什么泰山羊氏女，我再回来豫州，秉明各方，把墓碑换回阿娘的李氏。”</p>
她放下空竹篮，站起身来，山风呼啦啦吹过她的衣摆，细碎阳光从头顶枝叶空隙照在她脸颊上，她不觉得冷，只觉得神清气爽，下山的脚步越走越快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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