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明朝汐第119章
还记得当初，她就是为了逃避强压在头上的婚事，领着几人连夜奔出豫州。</p>
脱离了坞壁庇护，外头雨骤风急，她时常撞得头破血流，却也见识了海之阔，天之高。她一步步走到如今，全凭自己心意。</p>
人生兜兜转转，身边的人去去来来，看似走成一个圆圈。然而今日的她，早已不是十五岁时满怀愤懑出奔的那个她了。</p>
她停了笔，起身开窗。瀑布般的雨水从滴水长檐倾泻而下。</p>
从前的她，被人一步一步推着走。如今的她，自己选择往何处走。</p>
当前路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时，满腔的愤懑、委屈和焦灼都消失了，人变得从容。</p>
就如此时此刻，她自愿留在宣慈殿。明明陷在极凶险的漩涡中心，她却可以平和地闲聊家常，神色宁静地眺望着雨中殿室。</p>
雨声令人静心。她在雨中思人。</p>
她和荀玄微的性情并不相似。他心中筹谋太过，待人接物皆有目的，反而不能纯粹地看人。她和他走得越近，就越能察觉这点，他看这世间大多数人的时候，似乎并不是平视，而是俯视的。</p>
人和人之间的鸿沟，足以隔开山海。</p>
她难以理解他眼中如何看一个人；她对待身边人的态度，他同样颇有微词。</p>
那日大雨中的水榭里，两人依偎在一处，十指彼此紧扣，情浓之时，荀玄微直白地和她说了。</p>
“你护着你母亲，护着傅阿池，我不说你什么。但是阿般，梵奴是元氏子，折磨你的太子乃是他亲兄。哪个幼童不是天真无邪？人生长于尘世间，岂能不顾虑出身门第，血脉亲族？虎狼之子，还是虎狼。幼童终归会长大的。”</p>
她也同样直白地和他说。</p>
“我不像三兄深谋远虑，走一步，看十步。我在红尘世间走一回，认识身边这些为数不多的人，眼看他们都好好的，我就心满意足了。母亲舍命护我，我也愿意舍命护她。阿池为了母亲落下残疾，她要学医，我送她学医。宫里结识了梵奴、湛奴，稚童以真心对我，我看顾稚童一程。谁说他们将来必定长成虎狼？”</p>
“万一被我不幸言中呢？”</p>
“将来若真像三兄所言，虎狼之子，还是长成虎狼，我会想办法斩虎狼。”</p>
荀玄微叹了声。“固执。似你这般的想法，要狠撞一回南墙才回头。”</p>
当时她怎么回他的？</p>
“别拦我。让我撞南墙。”</p>
荀玄微被她气笑了。</p>
大雨中的水榭，两人依偎在一处，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，终归谁说服不了谁。母亲托她带话、寻大医求毒物的大事，反倒只是轻飘飘一句话便带过了。</p>
后来雨小了些，他还是拗不过她，亲自护送她回了千岁门。</p>
一路替她撑伞前行，一句话也未说。目送她进宫门时的眼神幽深难测，不知他当时想什么，她只知道他心中起了波澜，绝不似外表看来那么平和怡然。</p>
总不会是想把她领回去狠责一顿家法吧……</p>
阮朝汐的唇角轻轻翘了下，提笔继续描红。</p>
急骤的雨声里，忽然传来一阵模糊的叫喊声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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