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俗女物语113
“什么绳子？”</p>
“藤箱里有一团麻绳，快拿出来！快！”</p>
郑翔绝望地大喊。</p>
郑小芳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发过病了，刚回上海的那一两年里疯得最厉害，经常半夜里发出鬼哭狼嚎似的吼叫。</p>
她从床上跌落，全然不顾自己早已瘫痪，两手并用爬向大门口。</p>
她说她要回东北，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。她要去收麦，要去抛秧，要修房顶，还要开河。</p>
那时候郑翔的姆妈还在，她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郑小芳不放。</p>
郑小芳苦苦哀求，求姆妈让她回去。她说“那个人”在东北等着她，他不晓得自己已经回上海了。她要回去，回去见他。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，她要回去报告连长，让连队给他们打证明，打了证明就能结婚了。</p>
“小芳，‘上山下乡’结束了，知识青年都回城了。东北农场已经没有人了。”</p>
郑翔姆妈眼泪汪汪，“不止东北，新疆、黄山。这两个月就连崇明岛长兴岛的知青都返城了，大家都回来了！”</p>
“不会的！你骗我！你骗我！”</p>
郑小芳抱住耳朵。这些骗人的话，她一个字都不要听。</p>
贺健答应过她的，如果回上海的话，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同福里提亲。贺健没有来，说明他一定还在东北。他说他爱她，所以绝不会骗她，绝对不会！</p>
“骗我！骗我！”</p>
郑小芳仰起头发出歇斯底里地大喊，凄凉得宛如平原上失落的孤狼发出的哀嚎，听得人心惊胆战。郑翔姆妈没得办法，只好喊儿子用麻绳捆住郑小芳，用手帕堵住她的嘴。</p>
“哪个藤箱？”</p>
“最底下的那个，快！”</p>
魏华跑回屋里，从上到下拉开一个个箱子、包袱，终于看到看到一个宽大老旧的棕褐色藤箱。她打开箱子，见里头整整齐齐叠放着几件旧衣服。灰绿色的衬衫，草绿色的裤子，宽厚的大棉袄……还有上海难得一见的雷锋帽。</p>
原来这是郑小芳从东北带回来的行李箱，封存了她整个青春的记忆。</p>
她往下翻，没见到绳子，却看到一条白色的被夹里。</p>
本白色的床单被岁月侵染成黄色。魏华手一抖，床单展开，一块凝固的褐色血痕显露出来。</p>
魏华一愣，接着面孔涨成了猪肝色。</p>
作为女人，自然明白这代表了什么。只是没有想到郑小芳居然会把这东西留下。</p>
她是想证明什么吗？还是仅仅作为留念。</p>
不管是什么，作为贺健法律上的妻子，她感到一阵深深的羞辱。</p>
为自己，为郑小芳，也为贺健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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