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履薄冰第98章 如期而至小黠大痴102
夕阳垂暮，余晖如织，一艘巨大官船停靠在码头处。</p>
净水洒地，黄土铺道，卫队们手中的仪仗举得更高了些。</p>
一阵喧嚣之声，过了好半晌，迎候的人才终于看到人影。</p>
在三司官吏们探寻的目光中，官船上的钦差，终于从船上走了下来。</p>
一行数十人，以当先三人为首。</p>
但，出乎众多三司官吏意料之外。</p>
与钦差一同下船的，除了属官、太监等人，竟然还有乌泱泱的佩刀带甲的营卫！</p>
从船上鱼贯而出，眨眼之间就占据了整个码头！</p>
三司官吏正迎上去，见此情状，不由纷纷变色。</p>
此地迎候的官吏，不乏有中枢经历，眼尖的只看服饰便看出，这是京营五军营中人！</p>
怎么把京营也拉过来了！？</p>
他们是来迎候的，这是要干什么！</p>
迎候的衙役、卫队，转瞬之间就被排挤到了看不见的位置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名名如狼似虎的营卫。</p>
三司长官对视一眼，都从各自眼中看到了一丝忐忑不安。</p>
陈瑞按捺住心中的惶恐，硬着头皮上前一步。</p>
他当先拜下：“臣瑞，恭请圣安？”</p>
钦差代表皇帝，见面第一礼自然少不了——问问皇帝身体好不好，是地方官少有能尽孝的方式。</p>
“臣等恭请圣安？”都指挥使詹恩、按察使杜思稍慢一步，余者官吏紧随其后。</p>
纷纷跪地问安。</p>
“圣躬安。”</p>
答话的正是宗正邬景和。</p>
他作为驸马，也是钦差一行人里，最能代表皇帝的人。</p>
詹恩见这位驸马态度还算和蔼，心里多少松了口气。</p>
一番礼节之后，他才犹豫地看向四周围拢的兵丁，小心问道：“天使，这是……？”</p>
这是查案还是平叛？</p>
弄出这种架势！</p>
邬景和并不答话，反而看向身旁的海瑞。</p>
后者会意，上前一步。</p>
海瑞走到三位三司长官面前，目不斜视地冷声吩咐道：“打落他三人的乌纱！”</p>
面容严肃，声色冷冽，一股寒气扑面而来！</p>
詹恩神色一震，慌忙道：“天使！”</p>
杜思也不可思议地看向海瑞：“海御史！我何罪耶！？”</p>
只有陈瑞作为一省之长，境内发生火烧钦差的事，无论如何都有罪，心中自然早有准备。</p>
此时只咬着牙紧闭双目，并未有多余的表示。</p>
锦衣卫见海瑞并未再度开口，立刻上前，摘掉三位大员的乌纱。</p>
杜思尤有不服，下意识要甩开锦衣卫，结果被两位架起双臂，粗暴地将乌纱帽一掌拍下，显出披头散发。</p>
陈瑞、詹恩见状，也明白什么叫自取其辱，当即主动摘下乌纱帽，跪地请罪。</p>
三司官吏见状，纷纷后退两步，面色惊疑不定。</p>
海瑞迎上杜思赤红的双目，面无表情问道：“杜按察使不服？”</p>
杜思昂着脖颈一言不发。</p>
海瑞不再去看他，反而面朝一众三司官吏，眼神一一扫过，码头上氛围越发躁动不安了起来。</p>
他缓缓开口道：“杜按察使问得好，他何罪耶！？”</p>
“本官正要替圣上问一句，布政使、按察使、都指挥使的诸位……”</p>
他面朝北方，一字一顿。</p>
“朕将一省运转，军政刑狱，悉数交予了你们，却在湖广境内发生如此滔天大案！”</p>
说到此处，语气已经带着森然寒意：“你们，知罪否？”</p>
话音一落。</p>
三司数十名官吏如同被按下开关一般，立马跪倒在地！</p>
黑压压一片，异口同声：“臣等知罪！”</p>
海瑞视线扫过众人，他当然明白这些人并非都与张楚城案有牵扯。</p>
方才被他摘掉乌纱的三司长官，也未必都有罪。</p>
但，下到地方办事，开门见山也好，敲山震虎也罢，这个威不得不立。</p>
至于得罪人？</p>
他如今已经是孤臣，得了皇帝十分的信任，哪里还会顾及是否会得罪人！</p>
海瑞也不让官吏起身，只是示意太监孙隆宣旨。</p>
孙隆连忙上前，唤人抬过香案。</p>
又展开圣旨，一板一眼念道：“朕冲龄践祚，长居深宫之内，识略寡闻，不明天下疾苦；端坐九重之尊，天高旷远，弗悉海内实情。”</p>
“特以督抚、巡按，周行省方，遍察民瘼，充朕之耳目，补朕之阙漏。”</p>
“然，朕闻湖广有贼，行谋逆之举，胆敢驱使匪徒，攻伐县廨，火烧钦差！猖獗叛逆，肆行无忌！”</p>
“岂非摧折朕之羽翼，壅蔽朕之聪听？”</p>
“刀兵加于钦差，是何异于加于朕躬？是可忍孰不可忍！？”</p>
“特命掌宗人府事邬景和、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希忠、佥都御史海瑞、都给事中栗在庭，巡按湖广，彻查此案！”</p>
“经行省内，便宜行事！”</p>
孙隆一气呵成，念完这道圣旨，便默默站回了一旁。</p>
码头外间，是林立的营卫，杀气腾腾。</p>
营卫包围着的众人，则是跪倒一片，大汗淋漓。</p>
是可忍孰不可忍……果真是好激烈的措辞。</p>
这是要是掀起谋逆大罪，瓜蔓牵连了啊！</p>
尤其是钦差一行人，御史、给事中、勋贵、宗亲等四人，身份可谓全方位的覆盖。</p>
几乎赤裸裸地宣告着——无论这次涉案的什么人，都在五行之中，一个也别想跑。</p>
都做到这个地步了，不杀个人头滚滚怎么收场！？</p>
跪伏听旨的三司官吏，无不惶恐震怖，不知所措。</p>
甚至于某些有牵扯的官吏，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。</p>
便在这时，陈瑞突然起身，慌忙开口道：“天使！此事乃是岳阳王府，辅国中尉朱英琰所为！”</p>
“我与巡抚赵贤、巡按御史舒鳌、都指挥使詹恩，亲自查明的此案！人证物证俱在，决无差错！”</p>
“说与天使知道，也还请陛下息怒。”</p>
由不得他不慌。</p>
皇帝的态度，比他想象中的要暴戾多了！</p>
钦差的规制，也比预料中的更为夸张！</p>
怎会如此？</p>
海瑞静静地盯着陈瑞，静待他说完。</p>
而后才冷不丁吐出一句：“那藩台以为，朱英琰是主谋，还是从犯？”</p>
他都懒得问人怎么死的了。</p>
问题的关键，只在于，事情要不要到此结束。</p>
陈瑞被这话噎住的时候，詹恩立刻开口道：“天使，据犯人供述，或许与巡抚赵贤有关！”</p>
到了这个时候，他也没必要顾及赵贤了，干脆直接将其拿出来顶上。</p>
海瑞并没有理会他，只是点了点头，便略过了此事。</p>
反而看向按察使杜思，开口道：“杜按察使，去岁，岳阳王府辅国中尉朱英琰，聚众抢夺杀人，你可知道？”</p>
杜思面色不改。</p>
装模作样想了想，疑惑不解道：“竟有此事？”</p>
海瑞盯着杜思看了半晌，缓缓点头：“岳州府将案子上报到了按察司，彼时你是按察副使。”</p>
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按孙一正所招供的，是你去与他说合，给了八百两银，然后你二人合力将此事压下来了。”</p>
杜思终于按捺不住，面色微变。</p>
他敏锐抓住了关键词——招供！？</p>
孙一正堂堂小九卿，竟然就这样锒铛入狱了？</p>
杜思心念百转，正在想方设法。 海瑞却已经不需要再看他表演，袖袍一挥，沉声吩咐道：“逮拿下狱！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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