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俗女物语120
李莉欣喜地回头，以为江天佑回心转意了，一把黑色的雨伞被人从门缝里扔出来，摔在她的脚边。</p>
……</p>
江天佑走到涵养邨九号门前，沉重的雨滴打在尼龙伞面上，顿顿的，就像他现在的心情。</p>
收起雨伞，江天佑走上楼梯。年久失修的楼梯发出“咯吱”“咯吱”声响。</p>
来到三楼，三面漆黑的大门无一例外，都静悄悄地关闭着。张师母一家在杭州。吴会计中午吃完豆腐饭就出发住到南汇大姑家去了，说等过完元宵节再回来。和楼下几层屋子里时不时传出春节晚会的欢声笑语形成鲜明对比，三楼冷清得让人感到凄凉。</p>
江天佑掏出钥匙打开门。</p>
屋子里漆黑一片。</p>
他打开电灯，看到窗户四下敞开，窗台底下的地板上洇了一大滩乓进来的雨水。连忙上前把窗户都关好，又找来抹布垫在地上吸水。</p>
屋子里安安静静的。丈母娘的床上被子枕席都被收拾走了，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棕梆，像是一副被人剥掉皮肉的骨架。</p>
餐桌上，贺家姆妈的黑白照片斜靠在墙边，笑意盈盈，蜡烛和棒香都已经燃尽。</p>
他走到隔壁贺健的屋子，同样也是人去楼空。</p>
两个房间都没有贺敏敏的影子，江天佑不由慌张。起来贺敏敏伤心过度，中午饭都没有吃，他怕她出事。</p>
就在此时，他突然听见屋子里的某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，像是闹老鼠。</p>
江天佑屏住呼吸，走到墙角边，双手一拉，打开壁橱的大门。</p>
小小的壁橱里，贺敏敏抱着双膝，缓缓抬起头。</p>
“姆妈……？”</p>
眼睛被泪水糊住了，只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黑色的人影。</p>
小的时候每次同阿哥生气，贺敏敏就把自己关在壁橱里。她娇气又任性，没有人来哄她，决计不肯出来。</p>
每次来的都是姆妈。</p>
她会先在她的小屁股上打两下，等她哭出来后，才慢悠悠地把粽子糖塞进她的嘴巴里，扶住自己的脑袋，靠在她的肩膀上诉说自己的委屈。她说哥哥欺负她，不带她去大世界看猢狲出把戏。她说想在灶台下面的纸盒子里养一只小鸡，苏北姨婆答应送给她一只。说上次那只小鸭子被哥哥养死了，这次绝对不让他碰……</p>
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跟姆妈讲，可是姆妈怎么都不来找她——她明明晓得自己只会躲在这里呀。</p>
“敏敏……”</p>
江天佑看着她脆弱的身影，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。</p>
贺敏敏眨了眨眼，在看清来人的相貌后，眼泪断了线似得滚落下来。</p>
“阿天，我没有姆妈了……”</p>
63，向死而生 上</p>
贺敏敏双手捧住脸，放声大哭，“我只有一个人，只有一个人了。”</p>
她曾经觉得这个家太小太挤，进门就是床，转角就是桌椅。这么多人簇在豆腐干大小的地方同吃同住，吃喝拉撒，生儿育女，想想就觉得透不过气。</p>
可现在又觉得这房子实在大得有些过分，走在家里，似乎都能听到脚步的回音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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